陈雪瑶,1937年出生于中山南区马岭板桥。1957年获得全国体操锦标赛女子个人全能银牌。曾任我国“八一”女子体操队教练,曾是我国体操世界冠军与亚洲冠军的教练,1975年和1986年期间,被派往国外任体操外授工作。1989年退休后移民加拿大,继续从事体操教授工作。
作为国家体操教练,她亲身培育并见证着我国多位体操名将的诞生;她50多年如一日,兢兢业业,“与体操结缘一生”。
1979年12月,在美国沃斯堡举行的第二十届世界体操锦标赛上,年仅15岁的马艳红不畏强手,以19.825分的成绩获得女子高低杆世界冠军,成为中国在世界体操比赛中首次获得冠军的运动员,也成为当时中国体坛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。后来她又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夺得奥运金牌,她所创的高难度“马艳红下”体操动作曾载入世界体操历史,书写了新中国成立后体育事业发展的新篇章。
“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”,一代体操名将马艳红背后的辛酸与泪水有谁能知?回顾其成功之路,除了她自身的努力之外,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及,这个人就是她的教练——陈雪瑶,我国早期体操事业的奠基人之一。
她与体操的“缘分”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。那时候她还在纪念中学读书,1955年到1956年间,国家体委组建体育队伍准备参加奥运会,为此举行全国选拔赛,当时中山纪念中学有6名学生入选,作为国家队体操项目队员留在北京集训,陈雪瑶便是其中一位。在体操队里,她的表现颇为优秀,更在1957年全国体操锦标赛中获得女子个人全能银牌。后来,她考上了武汉中南体育学院,因表现优异被留任当教练。上世纪60、70年代,因政治原因,大批苏联专家从中国撤走,体育领域也不例外。为了体育事业的发展,国家号召众多体育运动教练员到全国各地进行体育“传、帮、带”。她也响应号召参与了训练和选拔体操苗子。当时,中国体育正值起步阶段,因缺乏外援,发展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们这一代的教练身上了。他们既是体育起步之初的“继承者”,更是未来体育事业发展的“开拓者”。新中国成立初期,相关的体育研究资料缺乏,又欠缺外援,训练大都依靠教练员本身积累的经验,科学理论性的指导相对较少。担任教练期间,她不但要负责队员的日常训练,还要对队员进行心理疏导和激励,如何在自己所学的体操知识基础上,更好地对现阶段的体操训练有所革新是她一直思考的问题。恰巧丈夫学的专业是医疗体育,很多时候都要翻译一些苏联的体育研究资料,让她得以了解最新的体育研究情况。有一次,她认真翻阅了这些研究之后,发现当时苏联体操冠军的体操生涯和年龄之间有种微妙的联系,几番查证和观察队员的训练表现后,她推断出体操训练的最佳年龄是8岁,而此前中国体操界对体操训练的最佳年龄还没有具体的研究。后来,按照她这个方法所选拔的“苗子”,平时的训练表现往往比年龄段偏大或偏小的队员要好,让她惊喜万分,这个发现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当时体操运动员选拔的理论依据。凭着一份用心和热爱,从体操运动员到体操教练的转型之路上,她更加得心应手了。
“传、帮、带”热潮过后,她又接到了新的任务,1975年和1986年间,她两次和爱人一起被派往国外做体操外授工作。别人眼中的这份美差却让她陷入了矛盾,“一天不练功,自己知道,几天不练功,大家知道。”在国外当教练,平时的作息和教学安排有别于国内,这就意味着她要更多地牺牲自己平时体操“练功”时间,对于热爱体操的她无疑是“忍痛割爱”。到国外教授体操要重新适应陌生的生活和语言环境,但她都一一克服了,热情用心的她受到了异国学生的欢迎,由此架起了中外人民之间友谊的桥梁。在埃及任教期间,在一次文艺表演中,她亲自上阵表演体操基本动作,全场掌声雷动,表演后观众都簇拥着找她签名,大家都喜欢这位来自中国的体操教练;一次出外比赛,比赛前的一天晚上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,有人用英语焦急地叫她的名字,一位南斯拉夫的体操运动员伤患发作十分痛苦,伤者的教练只好向她求救,她二话不说立马前去帮伤者正骨。原来,在体育学院学习过推拿和正骨的她,曾经帮助过不少异国的伤患运动员正骨,在异国的体育圈早已“美名远扬”。第二天的比赛,这位队员凭着出色的表现获得了冠军,比赛完成后,这位队员静静地走向人群,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表示感谢,成为体操赛场上的一段美谈……
1989年,因家庭原因,她离开服役了三十余年的体操队,和家人一起移民到加拿大,并在加拿大的体操俱乐部当教练,再续和体操的“未了缘”。
在纪中读书的时候,校长江仕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对她影响至深——“为社会主义事业发出你们的光和热”。这句校训在她心中发了芽,事隔多年,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,还是一样铿锵有力。
“为祖国贡献一生”从此便不再是简单的一句话,而成为她体操事业上的价值追求和个人训诫。由于父亲的华侨身份,一段时期里她曾一度遭受别人的排斥。由于出身问题,她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也遇到了不少阻碍,当好友替她打抱不平时,她却很淡然地选择默默忍受着这一切。面对个人的荣辱得失,她始终把国家的荣誉、国家体操事业的发展放在第一位。
她见过周总理,曾和当时的国家体委主任贺龙亲切交谈……回忆起任教“八一”体操队期间的点滴,周恩来总理和贺龙体委主任是她多次提到的两个名字,他们的人格魅力、为党为人民的献身精神和抱负让她印象深刻。
除了年少时在心中滋长的爱国情怀外,身为中山人的她,还对孙中山先生提倡的“民主、博爱”精神非常赞赏,遇到困难时,她经常用孙中山的精神来激励自己,至今家中还藏有辛亥革命时期的剪报。
国家的体操事业让她奉献一生,乐此不疲,正是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体操场上的苦和累她不怕,但回顾自己的一生,她也有遗憾——由于大多数时间都在“八一”队任教,日常的吃、住都在训练场地的宿舍内,而训练场地对人员的进出管理比较严格,她也因此失去了很多和家人相处的机会;母亲病重期间,她因身份问题不能前去香港探望,母亲在香港去世后,“子欲孝而亲不在”的她只能对着遗照寄托哀思。
1976年,中国唐山发生7.8级大地震,造成24万人死亡,16万多人伤残。这一年,她的小儿子4岁半,女儿6岁半,因为工作和训练的原因,一对儿女只能托付给唐山的朋友照顾,得知消息后,她担心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。愧疚、自责、担心向她一一袭来,虽然最后得知他们都平安无事,但这种无奈和愧疚感至今仍伴随着她。1977年,由于出国体操外授的原因,儿女只能寄住在杭州的朋友家。等到期满回到杭州探望他们时,还来不及和儿子女儿共聚天伦,儿子却说“你不是我妈妈,我妈妈的样子不是你这样的”,由于太久没见,儿子都已经不记得她了……如今说起这些往事,年逾七旬的她几度哽咽,眼噙泪花。
在担任教练期间,她不但要安抚队员的情绪,安排队员训练的进度、研究新动作,还要处理一些平常的杂务,相对于运动员的“身累”,当教练则是 “心累”。但对体操的热爱和队员们所取得的荣誉,她说:“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!”
除了热爱和成就感,自身性格的坚韧和责任感,也是驱使她在体操道路上一往无前的原因。从小体弱多病的她,刚进体操队时,高强度的训练和伤病时常让她吃不消,“我可以的!”,铆着一股狠劲,她咬咬牙又坚持下来了。移民到加拿大后,因为英语不过关,她只好利用工余的时间学习英语。为了给体操运动员排练,她常常连夜给自己“加班”。不喊一句苦,不喊一句累,看似柔弱的她在异国他乡的体操圈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。
“在浓雾中行走,在牛奶中游泳。”她如此评价自己的这一生。从体操运动员到教练,外界看起来风光无限的职业,又有谁知道她背后所经历的苦痛和辛酸。少小离家、独自成长时的茫然和无助;离乡别井、望穿秋水的乡愁;特殊政治时期里的身份问题,曾让她每走一步都比别人更加困难……凭着不言放弃的精神和坚定信念,她一步一脚印走到了今天。曾带队去过11个国家比赛的她,笑说自己“一生就像一个陀螺”在不停地旋转,“在人生路上争取走对每一步”是她的人生信条,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,但我们可以拓宽人生的宽度、增长人生的高度、做一个有理想,有追求的人。”她说。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,与体操相伴一生的她,是出于一份热爱,一份责任,更是一份对国家的深情。
后记:
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,”从15岁离家到现在,操着一口流利京腔普通话的她,从口音上已经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南区人。采访中,言谈间的几句环城方言立马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,乡音依旧,一如她对家乡的思恋之情。虽已到古稀之年,但仍精神矍铄,练体操出身的她腰板挺直,身材纤瘦,回忆起往事思维清晰,滔滔不绝。“非淡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”,虽顶着世界冠军教练的光环,但她却不以为然,一句“众人浇开冠军花”道出了她对名利的淡泊和为人的谦逊。
我国近年来的体育事业取得了让世人瞩目的成就,当我们为赛场上的体育健儿欢欣鼓舞时,别忘了,赛场下还有那么一群为中国体育默默付出的“体育人”,她们对国家的贡献和身上的优秀品质,值得我们去铭记,去学习。
2022年11月23日